田城艺苑 第7期 | 开江坝子

 

  田城开江,因田而生,因田而兴,而开江田多是以坝子的形态呈现的。作为一方台地,开江坝子众多。这些大大小小的坝子,不仅养育了开江人民,还成就了田城开江的美名。

 
  开江坝子多,分布广。据《开江县志》载,前厢较有名的如长田坝、天星坝、杨家坝、观音寨坝、糖房坝、宝塔坝;后厢则有隍城坝、金家坝、黑池坝、新桥坝、高桥坝、杨家坝、牛家坝、水车坝、荷叶坝、龙井坝、箭口坝等。又据《任市镇志》载,仅任市镇就有阳家坝、熊家河坝、李子湾坝等14个坝子。至于那名不见经传的如野鸭子坝、雁鹅坝、席家坝、姚家坝等,更是数不胜数。这些林林总总的坝子,总面积达258.5平方公里,占开江土地总面积的25.03%。
 
  在众多坝子中,宝塔坝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宝塔坝之得名,缘于坝上建有宝泉塔。宝泉塔建于明代(具体年代不可考),可见其之称呼应始于明代。明代以来,开江曾两次(洪武四年与康熙七年)并入梁山县(今梁平区);民国元年(1912),孝义军王二冲部进驻三费局(清自咸丰元年在新宁设立的受理命盗案件收取招解、相验、缉捕等费用的部门),不慎失火,收藏于三费局的清代档案和县志的木刻板被烧毁;民国12年(1923),招安土匪黄复安率一个营进驻县城,兼任城防司令的黄复安,为毁灭过去的作案罪证,将民国以来的档案焚毁殆尽。开江档案历经磨难,导致严重缺失,宝塔坝最初的称谓也就无从考证。
 
  作为开江境内最大的坝子,宝塔坝虽无川西坝子的辽阔、浩瀚,但这个方圆近二十里坝子的那种无边无垠,坦荡如砥,依旧让人动容。正因为这,在抗战相持的民国三十二年(1943),随着对日斗争逐渐取得胜利,加上国力提升,国民党政府将目光投向了这块平坦而又宽广的风水宝地。据《开江军事志》载,民国三十二年(1943)9月4日,国民党航空委员会空军第三总站经过一番实地勘测,最终决定在宝塔坝修建军用机场,以备不时之需。就在几天后的9月10日,航空委员会开江机场工程处正式挂牌成立,时任县长李泽亲自兼任处长。随即,工程处面向全县征调民工5600人,于同月15日正式拉开了机场修建的序幕。那时,几乎没有大型机械设备,全靠肩挑背磨,但一望无际的坝子,给施工带来了极大的方便,同时还省了不少土石方的挖掘。因而,一个月过去,一个跑道长1250米,宽172米,同时西南角有一条长973米,宽19米支线的机场土方工程基本完成。该机场共占地21.5万平方米,计322亩。开江解放后,机场被人民解放军达县军分区接管。1957年11月,军分区将机场移交给达县专员公署,并转交给当地农民耕种,但产权仍属军区,一旦国防需要,立即归还。时至今日,这个掩埋在地下从未使用过的准军用机场,依旧按当初转交的要求,不得在上面修建各种建筑,不得挖掘塘、堰等。然而,这个深埋于泥土,现在几乎不被人知晓的军用机场,不正见证了宝塔坝的广袤?
 
  其实,宝塔坝的广阔不仅让普通人慨叹,文人们见了,也会由衷的赞美。当代著名诗人梁上泉登上宝泉塔,面对壮阔无边的坝子,诗潮奔涌,他提笔写道:
 
  宝泉塔,百里见宝塔。
 
  宝泉塔,烟村十万家。
 
  四面青山作围席,打下粮食装不下。
 
  垒成十万座大金塔,高高入云霞。
 
  一个百里,一个十万,一个苍茫无边的坝子,一个浩荡宽阔的坝子,通过诗人的描述,便栩栩如生地浮现于眼前。
 
  宝塔坝不仅广漠,还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处所。
 
  宝塔坝上的宝泉塔建在大石丘上。据传,因形若船只的大石丘紧靠新宁河岸,船头正朝河西下游东乡(今宣汉)县境,大有满载坝子的粮食顺河驶去之势,坝子上的百姓将因此受穷。为保住风水,特建宝塔作为船上之蒿杆,插住船只,不让其驶去。传说毕竟是传说,但建成后的宝泉塔却成了坝子上一道独特风景,却是不争的事实。尤其是攀爬上层层设有瞭望孔的宝泉塔,透过瞭望孔,俯看四周坝子的美景,更是令人赏心悦目,宝泉塔也由此逐渐成为文人墨客们登临赏玩的好去处。特别是到了清道光年间,每逢八月十五的晚上,官员们到塔上赏月,成为一种时尚,并最终演绎成新宁八景之一的“宝泉夜月”。清道光《新宁县志》对“宝泉夜月”有如下描述:
 
  治西十里,有宝泉山,形如覆瓮,上建塔,下平衍,腴田千里,一望无际。月夜观之,如秋水平湖。
 
  可以想像,中秋月圆之夜,彼时的官员们或骑着马,或乘着轿,从淙城出发,一路兴致勃勃而来。他们登上宝泉塔,俯视着万里平畴:如水的月光,泼洒在辽阔无垠的坝子上。一眼望不到边的原野,伸向远方,是那样静寂苍茫;月色溶溶中的一间间土屋,静静地矗立在坝子的边缘,是那样安宁祥和。偶尔,也会有孩子们的哭叫或犬吠声传来,但很快又被无边的宁静淹没。此情此景,触动着他们的情思,让他们思接千载,心游万仞,一首首美妙的诗歌便在心底萌发。
 
  由此,宝塔坝不仅留下了晚清诗人周绍銮、胡元翔、廖正笏,知县复成等登高望远的足迹,更留下了他们珍贵的墨宝。“野旷烟低万井幽,碧云斜涌一轮秋。”诗人周绍銮笔下的坝子何其幽静;“月挂山巅一色秋,宝泉夜景最清幽。”诗人胡元翔眼中的月色何其柔美;“三五良宵知不远,凝眸西望月娟娟。”知县复成的“宝泉夜月”诗又何其缠绵。
 
  宝塔坝因宝泉塔而扬名,宝泉塔给为宝塔坝增辉。
 
  很早以前,川东一带即流传着“梁平坝子新宁田,种好一年管三年”的民谣。这则民谣,道出了开江坝子的第二个特点,那就是坝子肥沃,是天然粮仓。
 
  开江的良田,多分布于各个坝子,这些坝子平均海拔400--500米,相对高差小于20米,坡度小于7 0,特别适合耕种。加上坝子土层深厚,质地中壤肥力较高,宜种度广,能灌能排,旱涝保收,又无障碍因素,属一级田土,因此,无论是栽种水稻,还是其它农作物,都能丰收。
 
  富饶的坝子,滋养着开江人民,也成为许多人追逐的对象。
 
  早在楚汉战争时期,被项羽发配到汉中的刘邦,为夺取天下,派樊哙领军杀向巴蜀,为其筹备粮草。樊哙在今宣汉樊哙镇,与项羽手下利几率领的楚军相遇,双方发生激战。骁勇善战的樊哙,率领手下精锐的士卒,大败利几,随后屯兵樊哙镇及南坝的鹿走山。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他很快发现,上万大军的粮草供应成了难题,而将军坪及周边都是高山峡谷,地里出产的粮食,远远满足不了军需。想起自己的军需都满足不了,还要为主公募兵屯粮,樊哙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危难之际,他的手下峨城主动请缨。
 
  峨城骑着马,从将军坪一路向东,来到宣汉天生场,而后沿着古驿道,攀爬上峨城山,下山继续沿古道往前走。时值秋天,太阳烈烈,峨城和他的手下骑着马,走到今宝塔坝,又饥又渴。然而,当他看到宝塔坝无边无垠的黄灿灿稻谷,这个几乎要绝望的男人,一骨碌跪在了地上……此后,前厢与后厢的坝子,连同更远的梁平坝子,都成了汉军的天然粮仓。楚汉战争刘邦能取得最后胜利,开江坝子实在功不可没。
 
  几百年后的初唐,高祖李渊率领儿子李世民等一番东征西讨,天下基本太平。曾被于并入石城县(今达川区)的新宁,也于武德二年(619)复置。但复置后的新宁却不太平,它肥沃坝子上的谷物,被近邻开州一个叫冉肇则的少数民族首领盯上了。这个史称“蛮酋”在当地颇有影响力而又勇武过人的男人,聚焦起起数万人。每当新宁坝子水稻成熟时节,他便兵分两路,一路由他亲自带队,从今梅家、沙坝,蹿到前厢的宝塔坝、天星坝、杨家坝一带,疯抢当地稻谷。另一路由二当家率领,从开州的巫山,穿新宁八庙,到后厢的隍城坝、金家坝等众多坝子抢掠。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梦想通过囤积粮草,为叛乱作准备。新宁百姓自然不甘自己赖以生存的粮食被掠夺,他们用棍棒、农具,奋起反抗入侵者,但哪里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强盗对手。可怜天然粮仓,竟变成了老百姓的坟场。多行不义必自毙,扯起反叛大旗的冉肇则,没过多久神仙日子,便被唐朝大将李靖一路追杀,最终被李靖挥刀斩杀于宝塔坝边缘的玉皇观。或许,上天就是要用这个罪恶者的头颅,来祭奠宝塔坝那些冤死的百姓吧。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肥沃的开江坝子,风平浪静的时间到底居多数。在和平的环境里,这些坝子便焕发出无限的生机与活力。宝塔坝、天星坝等出产的优质大米与其它农作物,直接催生了普安镇,让它成为“五方杂处,商贾辐辏,宗邑巨镇也”(清道光十五年《新宁县志》)。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更是一跃而成为与巴中恩阳,渠县三汇,宣汉南坝齐名的绥定府“四大名镇”之一。新桥坝、高桥坝等坝子的丰富物产,催生了任市铺(今任市镇),不仅使任市铺上建起了中华一绝的陶牌坊,规模宏大的江西寺,还在道光五年(1825)建起行台,以供绥定(今达州)、夔州(今奉节)两地的一些民间音乐爱好者,每年来此切磋技艺,史志上有“有行台笛学使驻宿,夔绥两协每岁会哨于此”。龙井坝、箭口坝等地的谷物,养育着甘棠铺(今甘棠),让这个自明代起即开始设邮驿至今已有500年历史的商贾重镇,不仅辐射今天的讲治、甘棠、任市、长岭、八庙五个场镇,更享有“西有(成都)天回场,东有(开江)添子店(甘棠的别名)美誉……
 
  上天厚爱开江,赐给开江众多坝子。开江坝子养育着开江人民,它成就了田城开江的美名。
 
  2021年9月刊于达州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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