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遵义是红色的,是绿色的,是闪着光的

 


  2021年11月10日,贵州遵义会议会址冬景。(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幼年,遵义是一座遥远又亲切的城市,亲切是因为那是父亲的故乡。父亲16岁时当知青,坐上解放牌大卡车,在一片雾雨中离开了生他养他的遵义城,从湘江到乌江,从城市到农村。而我,则出生在远离遵义的乌江河畔。
 
  那时候,车马慢、天涯远。遵义是什么样子,我不得而知,只能在父亲的讲述中一次次想象。6岁那年冬天,父母终于带着我和妹妹回了遵义。冰封雪裹的三道坎、延绵不断的群山、辗转两天的艰辛车程、锈迹斑斑四处漏风的车厢,统统挡不住我们要去看遵义城的热望。
 
  父亲从遵义出发时是一个人,如今回来是四个人。爷奶是如何大呼小叫抱着我们进家的场景,我早已记忆模糊了。只记得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带我们出了门,他庄重地说,到遵义,一定要去看一个地方。
 
  于是,那天我看到了一栋造型别致、风格典雅的二层小楼,一株大槐树守在旁边,好像在无声地注视着我。
 
  年幼的我还不知道,终有一天我会在课本上看到这栋楼以及与它相关的描述——1935年1月,中央红军在长征途中召开了遵义会议,遵义会议在危急关头挽救了党,挽救了红军,挽救了中国革命。
 
  人的情感是如此神奇。自从知道了遵义会议,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突然觉得,自己和世界上别的地方的孩子似乎不一样了。这样的自豪对于少年来说有些太宏大,以至于必须要写信给远方的伙伴们倾诉和炫耀:“我的家乡在遵义,这是红色革命圣地……”
 
  那时候,我所有的信,开头都是这样子。
 
  时光荏苒,父亲永远留在了他下乡当知青的土地上,那里有他青春的汗水和坚实的脚印,而我却来到了遵义城。以往是父亲带我看遵义,现在则是我带着各地的朋友看遵义。
 
  或许他们就是当年曾收到我的信笺的人,因为他们都说,我们要来看看红色的遵义。
 
  是的,遵义是红色的,这红色在遵义无处不在。红军与遵义人民生死与共,在这片土地上写下了无数感人的诗篇。
 
  中央红军进入遵义城后,遵义城里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向南门关丰乐桥,手执红旗、肩扛缠绕着鞭炮的竹竿,汇聚到湘江河岸欢迎红军。在彭雪枫将军的回忆中,遵义是这样一座城市:“长征以来遵义是最使战士们想念的一个城,那比较繁华的街市,那相亲相爱的群众,那鲜红的橘子,那油软的蛋糕……”
 
  相亲相爱。遵义人民与人民军队的感情正是如此。红军在遵义、娄山关、赤水河的山岭河道间排兵布阵、攻守辗转,遵义人民不惧生死,掩护和帮助着红军。红军在遵义的3个月间,数不清的遵义群众为红军修路架桥、送情报、抬担架、收治伤员,帮助红军印刷文件、布告、宣传品,为红军抢修枪炮。娄山关下的桐梓县城,当地群众曾昼夜不休,为红军碾米20余万斤,数十名缝纫师傅为红军赶制军衣3000多套……湘江战役后,红军从8万多人锐减到3万人,而仅仅在遵义一地,红军又扩红3000人。革命的火种在遵义大地上接续点燃。
 
  新中国成立后,昔日的丰乐桥已改名迎红桥。桥名改了,但遵义人民与红军之间的血肉深情却从来不曾改变。2019年3月,当电视剧《伟大的转折》在遵义汇川区团泽镇卜台村拍摄时,演员们看到了感人的一幕——当地村民敲锣打鼓,抬着一头系着大红花的牲畜,带着水果、蔬菜和鸡蛋,自发跑到拍摄现场慰问,而队伍最前面的一幅大红标语更是分外醒目,因为上面写的竟然是——“欢迎红军再回家”。那一瞬间,所有的演员都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在遵义红军山烈士陵园,有一座特别的塑像,在遵义,人们都亲切地叫她小红。红军长征撤离遵义期间,一名红军小卫生员因为救治当地患鸡窝寒(伤寒)的父老乡亲而耽误了归队。红军离开后,这名小卫生员被国民党反动派残忍杀害。当地群众含泪掩埋了这名小卫生员,并为这个不知姓名的小红军起了个名字叫小红。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小红的墓前时常有群众前来祭奠。遵义市妇幼保健院更是将小红的塑像敬立在医院里。医护人员说,看到小红,心里就会想起身为医者的担当与使命。
 
  一个人、一群人、一支队伍、一段岁月,在遵义这座城市,信仰的力量从未消失、光芒从未减退。在遵义,戴着红领巾的孩子会用稚嫩的语气流畅地向你讲述遵义会议和小红的故事;在遵义,鹤发童颜的老人会如数家珍地告诉你,红军哪年哪月从河的哪一段渡过来,又从哪一段渡过去,仿佛滔滔赤水河尽在他的眼前;在遵义,某位貌不惊人的老师会轻声跟你说,连环画《一把七星刀》讲述的就是他爷爷石扬光当渡船工时保护红军过江、红军送他七星刀的故事,如今这把刀作为红军长征播下革命火种的历史见证物,保存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
 
  有人说,遵义这片土地太神奇,随便捧一把时光的沙砾,里面都有比钻石还耀眼的故事。是的,红军长征过遵义,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红色印迹。数十年过去,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都成了长征的讲述者和传播者。难怪世人感慨:遵义红,红得正、红得烈、红得荡气回肠。
 
  翻开今天的遵义画卷,你还会发现,原来,遵义不仅是红色的,还是绿色的。
 
  86年前,在遵义琵琶桥一间不足30平方米的小屋里,年轻的中国共产党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领路人,开启了党独立自主解决中国革命实际问题的新阶段,于是地球上多了一条著名的“红飘带”。
 
  86年后的今天,站在高高的凤凰山上望去,这座红色的革命之城,竟然也是一座绿意盎然的生态之城。遵义人坚守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科学理念,建公路、架桥梁、送科技,硬是在山山岭岭间连起了致富路、种下了致富宝——竹笋、茶叶、白芨、金银花,真正是“卫生院修到了山顶上、公路修到了山脚下、产业送到了家门口”。仅仅一个湄潭县城,就种下了60多万亩茶。不知不觉间,遵义绿了,遵义的绿是渔樵耕读、世代传承下来的人文的绿,更是奋斗不息、连接幸福生活的生生不息的绿。当年的徐霞客何曾料到,他昔日走过的所谓“穷山雾瘴”,今天已经变成了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
 
  数十年前,父亲带我看遵义。当我长到父亲的年纪时,我陪父亲看遵义。如今,乡村振兴的朝霞已经悄然映红了遵义的山河大地。
 
  父亲是与新中国同龄的人,心中始终怀有理想和信仰。这样坚定的信仰,来自于生他养他的遵义城,来自于浸透在遵义每缕微风、每缕阳光中的红色基因。他冒着风雪,带幼小的我们去瞻仰那栋小楼,是想把那栋小楼种在我们的记忆里,让我们记住这座城——当年的他何曾想到,从知青点到遵义会议会址,翻山越岭、迎风沐雪的两天路程,如今只需3个小时就可以抵达。
 
  2020年3月3日,遵义市最后一个深度贫困县正安县成功脱贫摘帽,标志着遵义全面脱贫、整市脱贫,也意味着812万老区人民从此告别延续千年的绝对贫困。
 
  当年走出小楼的那群人,是点亮星光的领路人;今天扎根红色土地的遵义人,是不负星光的赶路人。而今天的遵义城,不但是一座光荣、厚重的革命之城,更是一座生机盎然的现代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