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州晚报
内容摘要：
纵身一跃
——追记开江县见义勇为青年杨波
我们赶到杨家，距杨波出事已近一个月。尽管他纵身一跃，救起两个女子后，自己早已去了天国，但悲戚还是无处不在，那簇新的房屋，油光锃亮的家具，明晃晃的水泥地坝……这些本是用来几个月后迎接新娘的，此时，全都浸淫在无言的伤痛中。
他们说，杨波那么孝顺，为什么就不想想年迈多病的父母？他们说，杨波那么热心，为什么就不想想周围的邻居？他们说，杨波那么渴望成家，为什么就不想想那个安徽女孩？杨波啊，杨波，你干嘛要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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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波出生的雷儿坝，委实贫瘠，偌大的院子，除了门前有小块良田，屋后就是鹅公寨，周边除了瘠薄的土丘，便是野草杂树纵横的山峁。按说，为过上好日子，杨波的父母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外出闯荡，可文化呢？技术呢？还有他们那孱弱的身子，何以撑起那足以让健壮的身子也佝偻的繁重？更糟糕的是，杨波的父亲做事不上心，种出的庄稼，有搭没搭的，家里的重担由此便全压向了母亲。一向身体不好的母亲，自生下大儿子后便患上了妇科病，如此，那家愈发破败，日子愈发凄惶。
贫穷是把双刃剑，它让人堕落或者奋起，从而变得邪恶或者良善，杨波显然属后者。这个懂事的孩子，自小便特别孝顺。雷儿坝附近有一条叫广任河的石河，河草丰美，河水清澈，那一个个碧波漾漾的水滩，常有晃动着红尾巴的鲤鱼与青白色的鲫鱼出没。杨波听说吃鱼有助于改善母亲的妇科病，自小学开始，便时常带着竹钓竿，利用空闲去河边钓鱼，并由此学会了游泳。到后来，他一个猛子扎进水，好半天才从十几米远的地方钻出来，这为他日后不畏嘉陵江水大浪急，勇敢跳进江中救人奠定了基础。
初中毕业的杨波，也想随同学外出挣钱，可母亲的妇科病不见好转，又添甲亢，成家的哥哥成天在外地奔波，他哪忍心丢下父母？他选择了在老家跟师傅学制作雨棚。烈日烘烤，寒风侵蚀，杨波在磨砺中练就了过硬技术。后来，他独立作业，工资由最初一天几十元涨到一百多元，可他连一瓶矿泉水都舍不得买，母亲的病，家里的运转，全指望着他!
到底没挡住外地高额的收入，杨波安顿好父母，先后去了山东、安徽、重庆等地。据与他一起参与救人的陈朝名介绍，杨波在外务工，不怕苦，不怕累，遇到什么挣钱就干什么。制作雨棚、装空调，别人都休息了，他总要抢着多制作一个，多装一台。如果没有雨棚可烧，空调可装，他便进厂，然后不断加班。杨波去世后，在他卧室里翻出的破旧小本上记录的出工情况显示，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全勤；连续周末不休，加班时间超过3小时，仅去年7月就超过20次。
杨波加班加点地挣钱，对自己却吝啬得近乎苛刻。陈朝名告诉记者，与他一起务工时，杨波每天早餐大多是一杯2元的豆浆加5角钱一个的馒头两个，一天的生活开支不超过40元。相反，对父母，却出奇大方；对哥哥，出奇包容。每到挞谷时节，在外打工的哥哥，常因经济拮据打电话求助。杨波接到电话，如果身上有现金，会毫不犹豫给父母打上一千两千，如果没有，他会及时找工友转借，再把钱打回家。不仅如此，在父母需要时，他会放下手中的工作，千里迢迢赶回家。2018年腊月，他得知母亲的妇科病越来越严重，毅然辞去工作，从远方回到老家，带着母亲来到县城一家医院治疗，整整半个月，直到病情好转。去年10月，患有多年脑梗的父亲病情加重，走路摇摇晃晃，不小心一屁股坐在地上，造成大腿主骨折断。杨波得到消息，又是独自一人从外地赶回老家，带着父亲来到县城某医院，花去一笔不小的开销（属脱贫户，主体部分报销）不说，还前后耽误一个多月。
就在今年6月，杨波又一次回到老家，他要用积攒了几个月的收入，将乱石嶙嶙的地坝翻建成平展的水泥地坝，让年迈的父母不再背着谷子到处找地方晾晒。然而，地坝翻建好，谷子还未晒，杨波已纵身一跃，去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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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杨波遇难，三妈蒋阳琼眼泪长流。她说，波儿死了太可惜了，虽说挣了个英雄称号。在她的记忆里，杨波就是个热心肠，邻居哪个有困难，他就帮助哪个；邻居哪里需要他，他就出现在哪里。由于患有风湿与股骨头坏死，她不能干重活，加上丈夫去世，两个女儿在外务工，一遇到重活就犯愁。杨波只要在家，总爱有事没事钻进她家，于是，那些打米、扛柴、提水等相对繁重的活路，全落到了杨波身上。
杨波的屋后有一口老井，深数米，早年间供周边几十户人家饮用，可一发大雨，常有淤泥泛起，时间一久，井底淤泥越积越多，严重影响用水。杨波成人后，主动担当起了水井清淤工作。每到腊月，他便邀约三叔，带了铁桶、绳子、水瓢等工具来到井边，先是杨波一桶接一桶将井水提起来倒掉，待水井干枯，三叔下到井底，用水瓢将淤泥舀进铁桶，再由杨波提起倒掉。杨波这一清就是多年。后来三叔去世，杨波又与三叔女婿担当起了清淤工作。现在，杨波走了，水井又有谁来呵护呢？
如果说为三妈干重活、为水井清淤关乎亲情，关乎自身利益，那么，热心帮助邻居，关爱他人，则纯乎出于天性。
邻居邓生静的父亲邓子林瘫痪在床，邓生静夫妇要外出务工，他们把照顾老人的事委托给了亲家。亲家做事倒是不含糊，可离邓家较远，加上自己还有一家老小，一忙起来，就忘了老人。读小学的杨波见老爷爷家半天不生火不冒烟，便主动跑过去，帮老人做饭、洗碗、打扫卫生。遇上家里有好吃的，也给老人送上一些，这一干直到初中毕业。
从小大脑受到损伤的邻居唐某某，自得知杨波遇难的消息，这个18岁的男儿竟号啕大哭，他说，是波儿哥哥救了他的命，现在再也看不见他了，他好想波儿哥哥。原来，八九岁时，这个头脑不灵光的男孩做错了事，引来父亲暴打，以致右手十指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他晃动着流血的手指，一边大声喊着救命，一边向杨波家门前跑，杨波听到喊声跑出来，他一把拉住孩子安抚了几句，便迅速跑出去给他买药……由此，这温暖的一幕，烙印般镌刻在他心中，让他永世不忘。
其实，雷儿坝一带的村民，哪一家不曾受到他的热心帮护？或许是替年迈的老人将鸭子从池塘里追撵回家；或许是在山路上帮某个负重的大妈背上一段路；或许是不经意间帮着抢收雷雨前晾晒的稻谷……
杨波对老邻居热心，在外务工对陌生人也同样如此。据陈朝名介绍，在租住的小区里，只要看见提东西的老人，背负重物的妇女，或者需要出把力搭个手，他都会及时赶上前，恰到好处地伸出援助之手，让对方乐于接受。
也许，杨波的作为微不足道，然而却那么暖心，那么出乎天然。或许，正是这种天性使然，当嘉陵江上出现那惊险的一幕，留存于他脑海的，就只剩下救人，救人，然后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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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境贫寒，父母多病，许多时候，杨波的头不扬，眉不展，但自卑的他一直在默默地为梦想努力：他把破旧的老屋改建成敞亮的水泥板房，让父母住得舒心；他想为父母娶一房媳妇，了却他们带儿孙的夙愿。
先前，杨家老屋的墙壁全是用竹篾夹成后再涂抹上稀泥，屋顶上的青瓦也是穿眼漏缝，摇摇欲坠的老屋，仿佛一阵大风就能把它刮倒。杨波自懂事起，做梦都想改建房屋，然而，路途是那样艰辛漫长。刚出社会的那些年，他挣下的微薄收入全花在了母亲看病上。后来，随着收入增加，家里的窟窿却越来越大，先前只有妇科病的母亲增加了甲亢，父亲患上了脑梗，又指望不上经济拮据的哥哥，他只有拼命地挣钱，拼命地节约，拼命地积攒。自8年前，他利用积攒下来的钱，将老屋地基平整好，便如挤牙膏般，去年购回一批砖，今年添置一批钢筋，明年订购一批水泥……仅有一层面积不过一百平米的平板房，他却断断续续用了6年时间。然后又是漫长的装修，漫长的添置家具。直到今年6月，他才将破烂不堪的地坝用水泥嵌好。至此，一幢足可以迎娶新娘的房屋，足可以招待宾朋的地坝，才完整地呈现于眼前。他期待着不久的将来，能挽着新娘的手，春风满面地站在簇新的屋门前，笑迎八方来客。然而，这一朴素的梦想，终因纵身一跳，化为泡影。
据蒋阳琼介绍，由于家境不好，杨波的婚姻一直没着落，眼见年龄愈来愈大，父母着急，邻居揪心。他们说，这么孝顺热心的孩子，怎么会没有姑娘喜欢？于是四处张罗，可姑娘们见了房子，见了父母，再不露面了。
或许杨波的努力感动了上苍，一个与他同在合肥某电子厂打工的安徽姑娘爱上了他，几经交往，两人决定今年腊月回开江结婚。杨波想起新房建好后，装修完了，家具添置了，唯有地坝还是一团糟。必须将新房完美地展示给心爱的姑娘，于是，他于6月回老家把地坝嵌了。然后便相约着两个老朋友张俊、陈朝名前往熟悉的重庆，他想在结婚前再挣一笔钱，把婚宴办得巴巴适适，让父母风风光光。谁知，这一去，竟化作了永恒。他纵身一跃，将自己连同朴素的梦想都消融在了大浪滔天的嘉陵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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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波走了，他纵身一跃，牺牲了自己，却托起了两条鲜活的生命；杨波走了，他纵身一跃，给亲人留下无尽的伤痛，却抒写了见义勇为的英雄传奇；杨波走了，他纵身一跃，生命从此定格，却留下了人性的美。
想起了歌曲《孤勇者》
……
谁说对弈平凡的不算英雄
爱你孤身走暗巷
爱你不跪的模样
爱你对峙过绝望
不肯哭一场
爱你破烂的衣裳
却敢堵命运的枪
……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你的斑驳与众不同
你的沉默震耳欲聋
……
杨波，一路走好！
